文:Bing 圖:多遠提供
冬季駕車歷時18天,行程9000多公里,穿過冰原大道抵達北冰洋岸邊的極地,這樣瘋狂的想法,還是有人迎著凜冽的寒風北上,付諸行動,只為領略普通人難以想像的風景和體驗。西北漢子多遠(化名)曾經三次選在冬季自駕前往北極,這個春節,他還將第四次出發,是甚麼東西如此吸引他?

「極地探險不能光靠熱情」,多遠如是說。在他踏上北極之前,其車轍曾駛過青海和西藏的無人區,也曾穿越沙漠,積累近20年的探險經歷,野外練就的生存技能與經驗,加上強壯的體魄,給予他挑戰極地足夠底氣。但點燃他熱情的,卻是加拿大令人驚嘆的自然環境,以及主流社區對戶外運動深入骨髓的熱愛,確切說,是當他看到一組從班芙到嘉士伯的冰原大道照片時,在200多公里的大道上,冰雪景色雄奇壯偉,野牛出沒其間,這讓本就湧動一腔熱血的探險達人,登時血脈賁張,說走就走。


第一次行程,目的地北冰洋岸邊的加拿大最西北端小鎮圖克托雅克圖克(Tuktoyaktuk,暱稱圖克)。他們的裝備包括一輛吉普牧馬人(Jeep Wrangler),多遠說,這種車皮實,越野性能好;此外有衛星電話、信號燈、刀和繩子等救援設備,重中之重須確保防寒保暖,他們帶備了能夠抵禦零下30度的四季帳篷,出發了。

一路風塵,他們直奔北極圈小鎮伊努維克市(Inuvik)而去,再從那裏前往圖克。那時圖克尚未通路,夏季有濕地沼澤阻隔,到了水面結冰的冬季,會有掃雪車來回清道,於冰上掃出一條200多公里的通道,他們幸運地搭上冰路的末班車,成為最後一批旅行者,第二年道路就修通了。

圖克的原住民因紐瓦魯伊特(Inuvialuit)人,幾個世紀以來一直使用該定居點獵捕馴鹿和白鯨,圖克的天然港口被用作運送物質的口岸。19世紀末,美國捕鯨者帶來的流感幾乎把小鎮夷為鬼域,到了上世紀七十年代的第一次石油危機時,小鎮變身為石油和天然氣勘探的基地,迎來一時繁榮。
但多遠他們到訪時,當地早已榮景不再,又回歸一個200多人的寂寞村子。見多遠一行人造訪,原住民既驚又喜,他們是這個冬季裏僅有的訪客。村委會唯一的工作人員是位白人老頭,每年冬天,他都到圖克當義工。老人家熱情地挨家逐戶打電話為他們尋找住宿,並帶他們四處參觀,對當地風光景物,如數家珍。
北極的房子是自成一格的「高腳屋」結構,地面層全部放空,在風雪交加的冬季,積雪盈尺,若非如此,房子會很快就被「活埋」了,下面留空也便於勁風橫貫穿過,連帶積雪也掃去無蹤,保人屋安然無恙。

同是北極圈,加拿大這邊的地勢相對平緩,景色綺麗,但阿拉斯加的不是。那裏抵達北冰洋最後600多公里的道爾頓公路(Dalton Highway),號稱「死亡之路」,是唯一連貫太平洋與北冰洋的道路,一路上翻山越嶺,道路崎嶇,殺機四伏,所有卡車司機都以公用頻道保持溝通,隨時準備避讓。天遠地偏,極度荒涼,美國人戲稱這條路上只有駕駛者和上帝。

道路盡頭的小鎮叫「死馬」(Deadhorse),此處沒有商業,沒有市政設施,當然更不會有酒鋪,除了石油還是石油。他們住進石油工人的宿舍,裏面很暖和,有單獨的房間和衛生間,旅館費包吃包住,條件相當不錯,惟屋外冰天雪地,最大問題是寂寞。
路上,他們曾住進一對德裔夫婦經營的Airbnb,那個村子有二三十幢房屋,隆冬季節,多數房屋已人去樓空,村裏僅剩下13個人。德裔夫婦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,安心經營自己的小生意,自得其樂。華商腳步雖遍及天涯,但此冷僻的角落算是例外。多遠他們訪問了村裏一個獵戶,開門迎賓的一幕令人大吃一驚,整整一堵牆竟是以猞猁頭骨作裝飾!再看院子裏,滿眼是狼皮,雪狼的皮,極地人與他們的獵物之間,就是這麼一種既有殺戮,卻又相互依存的奇特關係。


如果說,第一次的加拿大北極之旅,讓多遠見識了一位安靜的冰美人,風和日麗,晴空萬里,美則美矣,但總覺得不夠過癮,到了阿拉斯加行,他們終於得償所願地遇到了暴風雪。在暴風雪來臨的時刻,「美女」變身「野獸」,天仍是晴的,地面由細密的雪點織成一張紗幔,又像一層雪霧,急速飄移,變幻莫測,天地茫茫,人早已不辨東南西北,那種遺世獨立的感覺,彷彿是置身於外星球上。車身劇烈搖晃,勁風隨時可以將它掀翻,此時退無可退,唯有把車頭頂著風停下,正面迎擊反而最穩陣。

他們曾在山坡上與一群原住民不期而遇,這群人每人扛一把槍,開著雪地摩托呼嘯而至,彼此打過招呼,就又絕塵而去,他們身上所穿所戴,全都是自己縫製的皮襖和皮手套,威風凜凜,充滿野性的美。多遠不禁好奇,周圍一兩公里都是荒野,他們是要開到哪裏去打獵?又是如何判斷何處有獵物的?他暗暗思忖,將來一定要找機會跟他們一道去打獵。

三次探險之旅讓多遠印象最深刻的,是墓碑山的景色。說是墓碑山,其實並沒有墓碑,有的是怪石嶙峋,層巒疊嶂,原住民稱此地「Ddhäl Ch’èl Cha Nän」,意為「破爛的山地」,永久凍土地貌形塑了一幅恆古蒼茫的荒涼圖卷,十分難忘。在育空河(Yukon river)離Fairbanks約220公里,通往北冰洋的路上,他們翻過一座山,見山路兩旁的樹木全被冰雪覆蓋,宛如列隊肅立的國殤之柱,一股與天地之氣頓時上下對接,氣勢恢弘,震撼人心。
北極的太陽像是永遠也升不起來,每天低掛天邊,天是青色的,光也都是一樣的,方圓幾百公里的視野,望去盡是冰雪,彷彿一切都凝固了,天地無遠弗屆,時間無始無終,人渺小得如一粒微塵。多遠說,此時心裏只有對大自然的膜拜與敬畏。三次北極路線雖不盡相同,他的感受卻毫無二致,北極歸來對他最大的改變是心態上的,它能讓你胸襟更開闊,為人更正直,內心更充實。每次才離開,他已經又想回去了。
